边因外间寒意逸出白气。
“可是被我惊醒了?”魏昭示意她回房,自己保持两步之距跟进。
阿悦摇头,“是被噩梦所惊,正巧阿兄就来了。我想,除了阿兄,这么晚也无人会来这里只为送一枝梅花了。”
她并不记得噩梦内容,只知醒来时心砰砰剧烈如鼓,她当时还以为自己心疾又犯了,好半晌都没能平复下去,直到听了这类似表兄的声音才急急奔出来寻他。
魏昭莞尔,“应当是无人再像我这般闲罢。”
他发间、两鬓都染了白霜,衣衫单薄,仅披了一件大氅能维持些许温度,看起来比前几日又清癯几分。
阿悦让莲女解下他大氅去炉边烘,再取来热巾递去,“阿兄这是在外面待了多久?”
“不知。”魏昭似停顿了下,“约莫一两刻钟罢。”
他出了王氏居所后就缓缓一路行至此处,路途夜色沉沉,细雪于脚下枯嘎作响,不知不觉就走了许久。
阿悦微怔,大概是他这种神态着实少见,不由疑惑地望向远远守在门边的亲随。
却见魏昭亲随对她暗暗摇头,似乎也不知曾发生了甚么,又一指腹间,示意郎君还未用膳。
“说来我忽然有些饿了。”阿悦一拍掌,清脆声回响殿中,“半夜独食总不好,阿兄陪我用碗面罢?”
魏昭如何看不出他们的小动作,微微一哂,“好。”
热腾腾的清汤面,油光些许,汤面飘着葱花和蛋,在冬夜中一看便令人食欲倍增。
阿悦咬着面偷偷往对面望去,热气氤氲下无法看清这位表兄的面容,但他动作不徐不缓,吃面时也专心无比,带着些清清冷冷的意味。
阿悦注意到,他的手指尤其修长,松松持箸仍有三分余地,挑面时宽袖下滑,露出小截清瘦手腕,但并不羸弱,极有力量感,至少她曾亲眼见过他拉六石强弓射穿惊鹿。
谦谦君子如他,其实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温和。她也是相处了几年才渐渐察觉。
但在家人面前,他的耐心和温柔却从不会告罄。
“阿兄。”阿悦忽然唤他,目光迟疑不定。
魏昭侧耳倾听。
“阿兄会心甘情愿地让出自己已拥有的东西吗?”
魏昭因她这问题目露不解,玩笑道:“莫非阿悦是指这碗面?”
阿悦脸色微红,摇头轻声道:“我是指,一些很重要的东西。”
“譬如?”
“譬如……皇位。”阿悦声音愈低,“又譬如,假使应下祖父要求嫁与阿兄的我。”
她的话听来有些过于胆大,但阿悦仗着年纪小和魏昭的包容,竟也真的把这问题问出了口。
说完,她就瞬间没了动作,只抬眸眼也不眨得看去。
魏昭轻笑了声,也不知是因为她勇气消散得太快,还是被这问题逗笑。
“我不知阿悦为何会问出这个问题。”他也敛了神色,“但阿悦要明白一事,即使祖父当真传位于我,这也并非是我一人私有之物,怎能肆意转让?变换国君非小事,稍有不慎便会引起国祚动荡,任何人也不会作出这种举动。”
“再而,阿悦非物,若嫁与我,便是阿兄的妻。”他认真道,“妻如何让?如何能让?”
阿悦一直很信任这位表兄,相由心生, 她相信此刻拥有这样眼神和语气的他不可能会抛下她, 抛下原书中的小阿悦。
大概因为接受了小阿悦的身体,有时候在梦中, 阿悦觉得自己也能体会到她的感受。
傅文修攻下皇城的那一日, 魏昭不知所踪, 她茫然四顾,却只能听那位叔父道:“你的夫君,大绥的皇帝自知无力平乱, 不欲江山飘摇、百姓受苦,所以主动将这皇位, 和他的皇后一并托付给了我。”
“你胡说!如果阿兄主动退位,怎会无人知晓, 你怎会还需要用兵攻入皇宫!”
傅文修笑了笑, 冰冷的刀锋轻抚她脸颊,“做做样子罢了,前朝晋帝的名声你也清楚,他尚且无力回击才自请下位都将遗臭百年。魏昭如果主动退位,你猜世人会如何看他?”
小阿悦心神震荡,依旧不愿信他。她敬爱魏昭,十余年的感情也非旁人一两句话就能瓦解, 但暗无天日的囚禁随之而来, 她从始至终都不曾再见过自己的夫君、阿兄, 只能从傅文修口中得知他依旧在世。
隐忍两年而得不到任何解释和宽慰, 小阿悦茫然无比,最终郁郁而终。
所以阿悦觉得,这个问题不仅为自己而问,更为原来的小阿悦而问。同时心中更加笃定,期间必定发生了甚么世人难知的事。
魏昭见她眉间释然,似乎了结了一桩心事般,不由疑惑,“阿悦,是发生了甚么事?”
“无事。”阿悦摇头,“我随口一问,阿兄莫当真。”
小女儿家不会掩饰,分明是很高兴的模样,魏昭道:“我总觉得,阿悦似乎有许多秘密。”
阿悦顿住,作迷茫状看他。